Brian Keith Jackson

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巨輪的讚美詩

在威尼斯和巴塞爾,這位加拿大藝術家審視了歷史、抵抗和進步的神話

在任何語言中,「轉變」(Transition)聽起來容易。 它穿梭於書頁間,常流於眾人之口。 它是個有視覺的詞語,一個流動的形象。然而,事情從來不會如此簡單:變化仍是必須考慮之事,障礙也依然存在。舊的思想和力量被加以運用,但有些則被拋棄,因為出現了新的思想和力量,並預示著希望。

在30多年的歷程中,非洲裔加拿大跨媒介藝術家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已經成為加拿大最著名的藝術家之一,他不斷地推動藝術參與和圖像製作的實踐,摘取重要的歷史時刻和當下時代的關鍵問題。他將敏銳的目光聚焦在文化、工業主義和技術上,探索那些常常披著進步外衣的裂縫與缺失。
隨著我們進入一些人認為的「新常態」,現在審視這位61歲溫哥華人的作品似乎是一個恰當的時機。道格拉斯代表加拿大參加了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並將參加6月巴塞爾藝術展巴塞爾展會的「意象無限」(Unlimited)展區,屆時眾多國際觀眾將有充足機會 近距離觀賞作品。 

在威尼斯的兩個場地內,加拿大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of Canada)帶來了名為「斯坦道格拉斯:2011 ≠ 1848」的展覽,精選了其為紀念2011年全球公民和政治動蕩10周年而創作的全新視頻和攝影作品。在威尼斯的道格拉斯說:「這件作品是關於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的重要性,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方式、出於不同的原因逐漸浮現出問題,2011年發生的事情就是第一次迴響。最常見的原因是經濟大蕭條。美國煽動政治家的崛起和英國退歐都是對同一件事的迴響。事實上,他們本可以救助人民,讓人民可以償還銀行貸款,但他們卻選擇救助銀行,無視民眾的赤字。這就是這一切的根源。」

在威尼斯雙年展加拿大館,道格拉斯展示了四幅大型照片,這些照片細緻地再現了2011年發生在四個地理位置的抗議和騷亂。首先,是那年1月12日突尼西亞的哈比卜布爾吉巴大道(Avenue Habib Bourguiba)發生騷亂,起因是員警沒收了一名小販的水果車,這名小販隨後出現在員警局並自焚。 這一事件引發了「茉莉花革命」,其星星之火隨地中海的潮水蔓延到其他地方,成為著名的「阿拉伯之春」。 第二件指涉的是6月15日溫哥華斯坦利杯(Stanley Cup)騷亂事件的餘波。 當時,冰球隊波士頓棕熊隊(Boston Bruins)在第七場比賽中戰勝了當地的加人隊(Canucks),從而 引發了一場騷亂,導致140人受傷,100多人被捕。 第三件指的是在8月4日,倫敦員警攔下了一名手無寸鐵的29歲黑人男子馬克達根(Mark Duggan)乘坐的汽車,並 開槍打死了他,因而引發了在倫敦哈克尼區青年與員警之間的衝突。 最後一件是10月1日,員警在紐約布魯克林大橋圍堵「佔領華爾街」抗議者。
每一個事件都掀起了一股反抗現狀的浪潮,當社交媒體的即時性發揮作用時,就會激勵個人和社群組織起來進行「抵抗」,以及他們對逆反應的抗拒。 

在另一個場地——威尼斯多爾索杜羅區(Dorsoduro)的一個16世紀食鹽倉庫——道格拉斯通過一個雙頻道視頻裝置《 ISDN》重回動態影像的實踐。雖然道格拉斯承認社交媒體的力量,但他沒有使用它。「我為什麼要用呢?」他笑著問,「我整天都在電腦前。」相反,他將音樂視作一個跳板,並探討音樂如何通過技術增加跨文化阻力。這些想法集中在嘻哈音樂和2000年代中期的污垢音樂(grime),以及它的迴響貝斯(dubste)起源,這與基於沙阿比(sha'abi)的「mahraganat音樂」時間 線相似——沙阿比是一種廣受歡迎的埃及音樂類型,起源於在數千英里外的開羅。道格拉斯的作品雖然根源不同,但卻有相似之處。他說:「這關於對話。 這些人被語言、空間和文化分隔開來。 我們有一些埃及兄弟能夠注意到開羅和英國之間的共同點,並認為可以通過ISDN互聯網連接進行對話。在很多情況下,他們通過使用完全相同的軟體、使用相同的樣本、使用相同的嘻哈音樂引用來發現其中的共性。他們沒有順從和遵守這一流派的規則,而是將自己當地的音樂語言融入其中。」

在互聯網出現之前,這並非易事——在許多地方,這仍然是一種奢侈品——這種技術的使用讓聲音重合和共存,構建和添加革命性的原聲音樂; 一種運動形式也可以沉浸在創造和舞蹈中——因為即使在革命過程中也可以有歡樂,交換的過程。

由溫哥華北部Polygon藝廊執行總監Reid Shier策劃,「斯坦道格拉斯:2011≠1848」在尋求改變的過程中將這些時代或錯誤的不和諧進行了比對。1848年的劇變,讓歐洲的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表達了他們對超越貴族界限的公平舒適的渴望,但這仍然局限於一個大陸內,而2011年的示威,通過現代技術成為了全球的故事,最終圍繞著員警和鎮壓發展開來。 因此,當前民粹民族主義的回歸和內亂,讓我們探究的不是「大於」或「小於」,而是「不等於」的概念。 這讓我想起了作家托妮 凱德 班巴拉(Toni Cade Bambara)的一句話:「今天我們在假裝不知道什麼?」
過去成為現在,現在成為過去,這經常出現在視覺圖像的處理,敘事的擁有權也是如此。 是的,道格拉斯代表加拿大,但他的做法是不屈於地理或種族障礙,同時挑戰全球仍然存在的系統性「禁地」。 Kenneth Montague博士是位於多倫多的Wedge Collection的創始人,他收藏道格拉斯的作品 。 他說:「道格拉斯對『失敗的烏托邦』(failed utopias) 的審視以及他的非線性敘事結合在一起,創造了另一種歷史觀。接近於可以相信的真相,但總是帶著懷疑的態度接受,認為有些事情不太對。對我來說,這反映了加拿大的黑人狀態,複雜且仍在變化。 我們正在崛起,但要謹慎地走向未來。」

今年6月的巴塞爾藝術展巴塞爾展會上,道格拉斯將展示他開創性的早期作品《Onomatopoeia》(1985-1986)。這件作品於1986年在他於溫哥華Western Front藝廊的個展上首次亮相,近20年來從未再次展出。貝多芬的《第32號C小調鋼琴奏鳴曲,作品111》(Piano Sonata No. 32 in C Minor, Op. 111)從一架鋼琴中傳出,這是一種類似於無聲電影時代的拉格泰姆節奏,為投影於鋼琴上方的19世紀紡織廠自動織機的黑白照片設定了基調。被認為是進步和發展的東西反而暴露出一個荒蕪的景觀。沒有爵士鋼琴家彈奏鋼琴,沒有紡織工匠在織布機上推拉。傳統和文化被大眾所取代,儘管並非以身體的形式。織布機的輪子不斷地轉動。 這是每個「時代」的循環本質,是運動正在發生的證據,同時這也體現出熟悉的重複是如何同時讓人感到安慰和不安的。
雖然《Onomatopoeia》中沒有生命和觸感,但人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道格拉斯作品的精緻印記。就像歷史上的一切,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僅僅通過細節才能揭開故事的面紗。在經歷了兩年多的全球疫情之後,我們渴望在藝術中重新找到觸動的感覺——在內心產生共鳴的動作,喚醒我們,提醒我們還活著。道格拉斯邀請我們進入他的世界,以獲得庇護和喘息。我們又一次像聖龜那般,慢慢地探出頭來,偕同著被粗糧滋養的承諾。希望,不管是想像的還是其他的,都像電影一樣持久,那些被捕捉到的畫面渴望為人所見,努力不讓自己被剪掉,最終被丟棄在我們共同歷史的剪輯室地板上。 

Brian Keith Jackson是一位美國作家(著作包括《The View From Here》、《Walking Through Mirrors》及《The Queen of Harlem》),散文家,以及藝文作者。他曾為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展會雜誌撰寫文章,由Xaviera Simmons編輯。

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由卓納畫廊(紐約、香港、倫敦和巴黎)以及Victoria Miro(倫敦和威尼斯)代理。 今年六月,他將以《Onomatopoeia》(1985-1986)參展巴塞爾藝術展巴塞爾展會的「意象無限」展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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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屏影像標題:1. 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Helen Lawrence》(表演相片,2014)© Stan Douglas2.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ISDN》(影片靜幀)(2022),由藝術家、卓納畫廊(紐約、香港、倫敦和巴黎)以及Victoria Miro(倫敦和威尼斯)提供© Stan Douglas3.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Helen Lawrence》(表演相片,2014)© Stan Douglas4.斯坦道格拉斯(Stan Douglas)《Moynihan Tain Hall》(裝置照片)